離婚的事情, 劉晉雅自認已經放下了。

工作方面, 她力求認真負責, 在忙碌之中提升自己的能力, 比渾渾噩噩在豪宅裏頭胡想的時候好上太多。生活方面，她靠勞動得來的薪水精打細算過日子, 偶爾回家吃頓飯，給媽媽買點禮物, 媽媽沒有再提過錢的事情, 經濟上分開來算, 爸爸越來越老實，把她當成一個來串門的陌生人, 閉上嘴巴讓大家都省心。

劉晉雅覺得這樣的生活足夠好了, 即使在是11月22日的結婚紀念日，她想起來的也是今天開部門會議要做的大大小小的事情，過了兩天得了空閑, 看到日歷才迷糊記起——噢，六年前我在11月22日結過婚。

這樣的她, 不怕見到徐榮元, 因為那是一個不再相關的人。E公司簽合同是工作場合的公事, 她工作了四個月，有妥善處理的信心，不需要鐘瑜曉特意隱瞞。

劉晉雅憋了一口氣，沒處發，將杯裏剩下來的冷咖啡喝盡, 咬咬牙收拾東西準備離開。

既然她有公事公辦的覺悟，總要完成今天跑去兩家公司拿資料的任務。

結賬走出咖啡館，劉晉雅擡頭看了看烏雲密布的天空，走向地鐵站的腳步加快，腳下高跟鞋踩在堅硬地板上的碰撞聲噔噔噔頗有節奏。

一頓洩憤似的趕路過後，她擠上地鐵，已是有些心平氣和了。

跑腿的工作除了麻煩以外並沒有難度，劉晉雅在等待的時候無聊，鬼使神差看起微信的聊天記錄。

鐘瑜曉不愛打字，偶爾發一段語音過來，清冷的聲線在通訊軟件的微微變音顯得沒有人情味，打起字來倒是可愛許多，有時發個系統自帶的奇醜表情，笑不像笑，怒不像怒，有種老學究剛接觸這種工具的詭異萌感。

她們的愛好剛開始沒一點重合，一起出去游玩多了，自然而然有了共同話題——劉晉雅能辨出一些古典樂的曲目，鐘瑜曉對她感興趣的歷史人文有了不少了解，時不時交流一下曾經同看的電影和展覽、一起吃過的餐廳，再不會冷場。

兩個人的頭像都變了，劉晉雅的是居澤山的天空，鐘瑜曉將走廊盡頭的仙人掌花換成了她照料的辦公室新寵君子蘭。

她看著看著，不免唏噓：誰能想到她們倆相識的途徑是一場令人難堪的鬧劇呢？

劉晉雅放下手機，一擡眼看到地鐵窗口倒映的擁擠的車廂，想到上班時間之所以在這裏擠地鐵是鐘瑜曉讓她避開徐榮元的安排，抿抿唇把懷裏的文件袋抱得更緊。

正因為和鐘瑜曉的關系變好了，她才會這麽在乎今日的隱瞞。

劉晉雅去兩家公司拿東西是卯足了勁在趕，急切地想回去，勢必要親自問一問鐘瑜曉為什麽要這麽做。

去下一家公司之前，她特意打了電話溝通，問問資料的進度如何。幸運的是，兩家公司與她接洽的人員全是效率高的，早早就準備完畢，她到了之後喝口水的功夫就把資料拿到手，除去等地鐵的時間沒有半分浪費。

劉晉雅回到公司的時候是下午。

“這是W公司和X公司的資料。”她交給了鐘瑜曉。

鐘瑜曉正靠在座椅上看電腦，看起來不忙，見到之後隨意點頭，“辛苦了，能這麽早回來說明效率很高。”

“嗯，”劉晉雅無心說這些沒用的廢話，滿心想著問E公司和徐榮元的事情，斟酌著開口，“我聽說……”

鐘瑜曉卻打斷了她的話，“你去跟小張說一說昨天交的表三有錯誤，跟業務部那邊聯系一下，弄清楚跟總表對不上的欄目究竟是怎麽回事。”

撇了撇嘴，劉晉雅慢吞吞從包裏拿出了筆記本，語氣不大好，“還有別的嗎。”

似是沒看到她的不滿，鐘瑜曉一一交代，末了才寬慰一句，“你可以休息一下再開始工作。”

劉晉雅看著筆記本上要做的事情，把話咽下去，“沒事，我現在就去。”

沒有多說其他，鐘瑜曉繼續看電腦，直到關上門的聲響大了點才瞥去一眼。

劉晉雅回到辦公室，算著三點半距離下班究竟有多久，翻開工作計劃估計加班的可能性以及需要的時長。

她究竟要什麽時候才能好好問一問鐘瑜曉？

劉晉雅啪的把本子合上，沒分給酸軟的雙腿一點休息的時間，忍著疲憊去處理鐘瑜曉交代的事。費了些勁跟別人溝通好了，她回到辦公室繼續寫明天要交的報告，專心致志直到完成，擡頭看時鐘。

七點半了。

劉晉雅打開辦公室的門，發現大辦公間已經黑了燈，整個財務部似乎又只剩下了她和鐘瑜曉，心下一喜，揣著該拿的文件去敲鐘瑜曉的門。

沒有回應。

劉晉雅楞住，打開門才發現裏頭空無一人。

她納了悶，一邊想著鐘瑜曉會去哪裏，一邊漫無目的地晃回了辦公室，拿手機查看是否錯過了鐘瑜曉的信息通知。

心裏有事，劉晉雅沒心思找東西吃，灌了口水滋潤幹啞的嗓子，直接打了個電話過去，接通兩秒之後變成“正在通話”的忙音。

鐘瑜曉掐掉不接。

劉晉雅回憶起以前發生過的類似情況，想著鐘瑜曉去開一個緊急的臨時會議，沒功夫通知她。

可是，她一想到今天早上徐榮元作為E公司代表的事情，莫名焦躁不安，坐也坐不定了，在辦公室裏頭來回踱步。

半個小時後，外頭響起了腳步聲。

劉晉雅拼盡力氣沖了出去，迎上回來的鐘瑜曉，直白問，“你去哪裏了。”

“開會。”鐘瑜曉嚇到不過是一瞬，看清是她之後恢覆鎮定，答得心平氣和，完全不在意她沒有禮貌的質問。

劉晉雅皺皺眉，跟在鐘瑜曉後頭進了辦公室。

她的步子快，鐘瑜曉的步子緩，劉晉雅湊得近，隱隱約約聞到了鐘瑜曉身上不一樣的香水味，沈穩凝重，給人的感覺偏向於硬朗的男子氣息。

霎時間，她一天以來的不安想法活躍起來，湊成連續的扭曲的迷局。

下午的時候，鐘瑜曉身上還沒有這個味道，開一個會的功夫便染上了，究竟是什麽樣的會議能讓人身上帶上不同的香水味？

由著男士香水想開來，劉晉雅有了個可怕的懷疑——這會不會是徐榮元身上的味道呢？

哪怕結婚的時候，她對徐榮元用的東西還是一點不熟悉，但幾個月以來的工作之後，她對鐘瑜曉的愛好熟得很，聯系早上鐘瑜曉隱瞞E公司簽約的事情，冒出了這個不大著調的猜測。

鐘瑜曉刻意不讓她見到前夫，是為了朋友著想，還是另有私心？之前的日子裏，鐘瑜曉不帶她在身邊的時候，去了哪裏呢？剛才……鐘瑜曉真的去開會了嗎？

問題一個接一個，劉晉雅停下腳步，定定看著鐘瑜曉坐回位置上，任由胡思亂想在怒氣中撞出火花。

“有事？”鐘瑜曉坐下來，看她兩手空空杵在原地不動，皺皺眉問了一句。

劉晉雅冷笑，“你換香水了？”

“嗯？”鐘瑜曉臉色一變，“什麽意思？”

劉晉雅尚有理智，不忙說，轉身把辦公室的門關上不讓一點聲響漏出去。門扉關上，她握著門把手久久不放，過度用力的身子微微顫抖，生怕一回頭一問，好不容易過上的快樂日子又到了頭。

鐘瑜曉既是她的上司，也是她的朋友，不管在工作上還是生活中幫了她那麽多。

這樣的人，要是真的染上了徐榮元的香水味……

劉晉雅光是想象，都感到難以承受。

“晉雅？”鐘瑜曉走了過來，小心地拍上了她顫抖的肩膀，“你怎麽了？”

劉晉雅又聞到了那股陌生的香水味，很輕很細微，但她每天呆在鐘瑜曉身邊的時間實在太長了，一下子就能辨別出來。

她避開了鐘瑜曉的接觸，小聲斥罵，“別碰我。”

“你發什麽瘋！”得不到一句有用的話，鐘瑜曉得承著她明顯的怒火，失去耐性，“沒事就出去，我還有工作要做。”

被下了逐客令，劉晉雅猛地擡頭，拼盡力氣質問，“你真的去開會了嗎！”

“什麽？”

“你去一趟回來，身上帶著男士香水味，什麽樣的會議這麽特殊？”

鐘瑜曉聽明白了，不怒反笑，“你覺得……我沒開會，是去跟男人摟摟抱抱了？”

“誰知道呢。”劉晉雅看鐘瑜曉這麽冷靜在笑，氣勢一下子弱了，委屈地嘀咕，“徐榮元來簽合同，故意瞞著我，分明是心裏有鬼……”

“哦，這個香水味是徐榮元啊，你真是清楚啊。”鐘瑜曉笑意更深，不住點頭。

劉晉雅不懂這是承認還是反諷，無言片刻才憋出一句，“不是嗎？”

鐘瑜曉沒說話，站在原地凝視著她。

得不到回答，劉晉雅心裏越發沒底，顧不得那麽多沖上去抓著鐘瑜曉的衣袖問，“你為什麽不回答？說話啊，直接告訴我怎麽回事……我……”

她嘴上催著，可一想鐘瑜曉點頭承認的殘酷畫面又失去了勇氣，聲音弱下來。

真的是徐榮元怎麽辦呢？她的工作，她的朋友……一朝盡失。

“你怎麽樣？”鐘瑜曉按著她的肩膀，低聲問，“打我一耳光？”

劉晉雅楞住，擡眼對上鐘瑜曉近在咫尺的臉。

經歷了近日來的加班，鐘瑜曉的臉蛋依然是精致漂亮，些許憔悴還添上幾分我見猶憐的意味。

這便是女人驕傲的資本。

就像捉奸那天在高級餐廳優雅品著紅酒的時候，鐘瑜曉往那一站，她已經滿盤皆輸了。

劉晉雅又恨又惱，舉起手拼命想推開鐘瑜曉，“走開！”

她氣急，沒控好方向和力道，右手在鐘瑜曉的身上擦過，只讓肩膀顫了一顫。

不過一秒，鐘瑜曉站定，逼到眼前抓住她，“你在想什麽！我怎麽會跟徐榮元再扯上關系！”

“可是，”逼得近了，劉晉雅嗅到的男士香水味更是分明，慌亂無措，下意識順著之前的問題追問下去，“身上的味道明明是……”

她才啟口，鐘瑜曉不讓她說話，挑下巴用唇瓣堵了上來。

劉晉雅瞪大眼睛。

鐘瑜曉竟然……吻了她？

好一會兒，她才回過神掙紮，著急地咬下去，用疼痛逼得鐘瑜曉退開。

鐘瑜曉松開手，擡手撫去被咬破唇瓣上的血，看著喘息驚慌的她輕輕一笑。

“我身上究竟是什麽味道，聞清楚了嗎？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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